2013年7月21日 星期日

四個半小時,我們聊文學

過去三天,到訪會議室226-227三次,見到了王安憶、舒國治和安意如。

這些講座稱為‘名作家講座’,而此三君皆與文學聊有相關。他們都是對文字敏感而且有獨特想法的人。此刻重新執起筆,經已是受他們的話所滋潤,所指點迷津。文字為人所用,意蘊無限,且能體現寫字者的個性和思想。因此,這時我的心情是矛盾的:聽過指導後蠢蠢欲試,同時寫下的每一個字彷彿更重。

三人之中王安憶要算名氣最大。她的書我沒看過,但知道她是首位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女性,《長恨歌》的作者。她八十年代開始寫作,所帶給現代讀者的是三十年以來寫作行業發展的視野。對於現代社會來說,印刷的快捷使洛陽紙貴成為過去,就算冷門書也能做到一紙風行。王安憶說,以前當作家並非易事。當她看見她的手稿轉化成鉛字,待去印刷時,心情之激動難以平伏,因為那認可了她的能力。可惜,一路走來,媒體介入了出版界,包裝和銷售手法變得重要,書是賣比寫更為重要。她提醒了我,熱愛文學和文字的人用字審慎,要成為出色的作家就得經歷錘煉。他們著意樹立個人的風格,抒寫自己關心及反覆思索的主題,跟讀者保持距離。

舒國治和王安憶都是落伍的人,他們不約而同都不上網。主持人稱為‘舒哥’的這位,不買雪櫃不買冷氣,當台下讀者問到:給青年人什麼忠告?他回答在地鐵別光顧著看手機。舒國治到場衣著是T恤配淺藍恤衫當外套穿,翩翩然無所牽掛。他回顧以前創作之路,分享如何鍛煉成獨特風格的文字,乃文白夾雜。他點評了幾位有名的歐洲文學家,Joyce, HemingwayMaupassant,似乎要指出他們題材的局限和時代的痕跡。他還會直言就算是公認為傳奇之作,他不感興趣的就不去翻。所以他既注重發展個人風格,也以批判眼光看經典大家。我想這才是作家的成熟和自立。他的放蕩不羈,使他年輕嶄露頭角之際踏上了七年流浪美國公路的生活,把自己‘丟到塵土裡’,寫成《流浪集》。他的單純,不汲汲於名利,使他過著簡樸卻滿足的生活,他最喜歡晚上邀得朋友暢談,往後也不必追趕稿子。在他,我看見道家思想的表述。

安意如是位突出的八十後。她原本是會計,卻因寫了幾篇出色的評論詩詞文章而受鼓勵再寫,繼而結集成書。她演講題目是《當時只道是尋常》,分析了唐宋詩人詞人的情懷和生活文化。佳人不幸,自小行動不便,卻因此多了時間跟詩詞曲相對,感情日增。長時間的浸淫促成順手拈來的功夫。援引詩詞不在話下,她的思辨能力更是異常的快。最有意思是她予人剛柔並濟之感,有鬚眉的豪情逸志,也有巾幗的溫婉細膩。她以詩詞為證,描繪出自古文人的憂國憂民,而情緒往往由憂思轉為憂憤。而這些以天下事為己任的文人卻也有私人感情為觸動的時刻,此所以擅長揣摩心理的男文人能代女士抒情。但古代之所以有那麼多寫情的作品流傳後世,安意如點出了文人與名妓之間的往還,這是我們當代未能理解的。

三位講者的發言,以上略為總結。未能盡錄他們的風采和見解,卻嘗試點出他們各自對文學的貢獻。文學之可貴,在於作家深厚的根底,審慎寫作;文學之不易,在於個人風格的鑄成和那顆赤誠之心;文學之風韻,則在於奔放恣肆和小巧幽思間,收放自如。

好的文學,的確值得再三品味。

2013年4月23日 星期二

書香


好書數本。左起:伍爾芙(Woolf), 約翰·密爾(John Mill), 康德(Kant), 亞里士多德(Aristotle)
初次認真讀書,一是跟老師齊聲朗讀英語故事,二是暑假時捲縮在椅上看《名人系列》,讀關於愛迪生和牛津的事蹟。以外還愛看迪士尼月刊的漫畫。週末或暑假閒著在家,就愛好伴著哥哥,坐在姐姐房間的地氈上看漫畫消磨一個下午。隨後逐漸意識到讀書的教育功效,心態就由讀書為樂,轉為讀書為學。我的大躍進是挑戰狄更斯。初始覺得他的寫作艱澀難明,許多生詞聞所未聞,且句式也複雜。首先讀的是《大衛·高柏飛》(David Copperfield)。好不容易,靠著耐性才讀通了維多利時代英語。初生之犢不畏虎,承接而來的是法國文豪雨果的巨著《孤星淚》,沉甸甸的一本書,上千頁的文字,使我於暑假裡一個又一個星期,被縛在椅子上。

現在回顧,覺得當時對自己過為苛刻,忽略了讀書的本質就是帶給人樂趣。古典名著固然有其價值,但也不值得唯其獨尊。小說題材多不勝數,能刺激想像力的童話、神話、偵探、魔幻等應最能切合小孩對世界的好奇。然而,揀書也有其學問和個人偏好。雖然那時讀狄更斯是苦悶了些,但我這迎難而上的態度卻甚有裨益。大眾消費世代,書籍成為商品,銷路不好就搬落書架,它們的壽命往往只有一兩個月。這等書並非不好,但由於書寫程度不高,讀來應付自如,所學到的文句和詞彙就定不會多。現在我選書的準則大概包括其文學價值、耐讀與否、篇幅長短和思想內容。正值上班上學的季節,平日悠閒讀書的機會不多,所以讀詩集和短篇故事更為實際。

孔子對不讀書的人甚為鄙視,也是因為讀書關係到素養,和心智發展。正如一齣別出心裁的電影能啟發對平時生活的反思,一本好的書能夠滋潤和啟迪。一篇佳作是一段美妙旋律,讀出來抑揚頓挫、收放自如,清脆悅耳。作家在文字上傾注心思,也值得讀者細心玩味。因而環境不能煩囂。在鬧市之中戴上耳機聽悠揚隽永的古典音樂,就是有點格格不入。

更特別地,讀書是思想的較量。一些真相、一些道理或思想會改變人的世界觀,過程間我們就開闊了眼界。更何況讀書不是單單作家向讀者灌輸某些意念,而是雙向的交流,強調讀者的批判思考。今日是世界讀書日,在網上找到摘錄卡夫卡的一句,以此作結:

I think we ought to read only the kind of books that wound or stab us. If the book we're reading doesn't wake us up with a blow to the head, what are we reading for? So that it will make us happy, as you write? Good Lord, we would be happy precisely if we had no books, and the kind of books that make us happy are the kind we could write ourselves if we had to. But we need books that affect us like a disaster, that grieve us deeply, like the death of someone we loved more than ourselves, like being banished into forests far from everyone, like a suicide. A book must be the axe for the frozen sea within us. That is my belief.

2013年4月16日 星期二

談寫作


博客啟用了也都起碼兩年了,總結成績,也稱得上滿意。先前的文章都寫得比較長,不過尚算有焦點,不會漫無邊際,漫談不休。追踪者呢,就只有五人,在此要先謝謝他們的支持。我對這個博客的態度,是保守的,是善而藏之的,所以除了家人和較相熟的老師和朋友,我甚少跟別人談起。

我是喜歡寫作的。我以為寫作是鍛煉思考的好機會,一篇短文能推動我把近日的想法記下,有系統地闡述。我所珍重的,不是洋洋灑灑千幾字的文章,而是短小精幹、聚焦深刻的文字。因此我尤其喜歡讀梁文道在蘋果日報的六百多字專欄。他一周所寫的三篇文章似乎貫穿一個主題,而每篇都能承先或啟後,同時亦從一個創新的角度審視主題。留意到,他起的題目都是精簡的,往往一個詞彙就能概括內容。

有時阻礙著下筆的,是一種要‘不落窠臼’的自我期望。杜甫的豪言‘語不驚人死不休’可說是殊途同歸。文字在這個年代粗製濫造,電影海報裡‘玩字’,英語句式把句子搞得繁複冗長。免費報紙、網絡小說、快餐文學,沖淡了文字的力量。所以我讀文學,追求精煉的文字,這樣使得思想通達,腦筋舒坦。但這個嚴苛要求使我寫作緩慢,一是騰不出時間來,一是對挑戰望而卻步。當然還有缺乏靈感。我不想人云亦云,欠奉己見,又想平衡正經和幽默,使人看畢文章是莞爾而笑不是眉頭緊皺。

希望今日打後,我能經常更新這個博客,把近日有趣的想法、體驗、觀察拿來分享。當是一個鍾愛文字的人用此做實驗,又希望刺激刺激大家的腦筋。為免畫蛇添足,就此擱筆。

2013年1月9日 星期三

香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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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香港的靈魂?這個問題一旦在我腦海出現,就似乎有種魔力吸引著我去發掘答案。

聞說香港著名文學家也斯於五日去世,他的學生訴說這代表了一個時代的終結。我沒有認真執起過也斯的作品來讀,但單從《主場新聞》刊登他的一些詩作,以香港地道風貌為題,已使我憧憬一個以文學筆觸描繪而呈現的香港。

這塊彈丸之地,繁華璀璨,夜裡最為突出。維港兩岸所矗立的大廈,外牆佈置得美輪美奐,一棟又一棟聞名遐邇的建築物,印證了經濟的騰飛。香港社會富庶,但同樣貧富懸殊也是世界數一數二。我們擁有殖民時代遺留下來的歐陸建築,也有舊區的唐樓和工廈。有屢破新高的樓價,但也有越劏越細的‘劏房’。經歷過將近一世紀的殖民統治,港人受過西方文化的熏陶,跟中國的傳統特色揉合成獨一無二的中西合璧。香港就是如此一處多元但卻矛盾的地方,偏安一隅,閃爍耀眼。

但華麗的皮囊終歸只是表面。車水馬龍過後一片寂靜,燈光熄掉以後一片漆黑。紛擾的時局或許使人產生疏離感和煩厭,在這個嘈雜、物質的時代,我們更需要一些滋潤生活的記憶。這些記憶編織成一個身份,賦予這個群體個性和精神面貌。

內地八九學運後香港社會的反應和關注,比任何言論更真摯地表述了‘血濃於水’的道理——滂沱大雨中百萬人的腳步,演藝界團結獻出的民主歌聲。九七回歸,隨著英國米字旗徐徐落下,五星紅旗升起,那種周旋於兩國之間探求自我身份的迷思。在沙士疫潮中,謝婉雯醫生在風雨中綻放的淒美和袁國勇教授率先找出對策這成就。甚至近年來孕育本土意識的各個保育運動,那不卑不亢的苦行、對皇后碼頭和利東街的留戀都打動了很多港人的心。

香港的歷史展現當中的蘊藏何其豐富:文化的撞擊和融合、自由經濟下貧與富近在咫尺,衣錦還鄉的遊子之心。然而,陶傑對港人英語只為工具的觀察、無線台劇集的老調重彈、港產片對警匪題材的情有獨鍾……這些都意味著一個偏重金融貿易、購物吃喝和發展經濟的‘實用城市’,忽略了對歷史的梳理和文化的醞釀。

也斯先生提醒了我們,城市的風貌需要藝術的潤澤,那些我們見怪不怪的街道景色、人情世事,都可以在個人的筆觸下,幻化成創新且隽永的詩句。

期待友人一同發掘香港的精神面貌。